──三论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
作者:陇东学院教授张耀民
轩辕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80里子午山,即今甘肃省正宁县五顷原乡,笔者对此已在拙文前两论中作了阐述。为澄清事实,还黄帝冢本来面目,现再次以史料为线索,结合笔者实地考察,简述如下看法,供史家指正。
桥山?阳周辨
《史记?秦本纪第五》载:秦惠王十年(前年)“魏纳上郡十五县”,《史记正义》注云:“今富、绥等州也。魏前纳阴晋(秦更名宁秦,汉高祖更名华阴),次纳同、丹二州,今纳上郡,而尽河西滨洛之地矣。”《史记?魏世家第十四》亦载此事。魏襄王
“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史记正义》按:“丹、富、延、绥等州,北至固阳,并上郡地,魏筑长城界秦,自华州郑县以北,滨洛至庆州洛源县白於山,即东北至胜州固阳县,东至河西,上郡之地,尽入于秦”。这说明魏被秦打败后,魏将自己的黄河以西的上郡地(今陕北及其以北地区,甘肃省庆阳子午岭区)全给了秦,秦仍名上郡,设15县(具体县名至今尚难完全准确判定)。阳周县(?)即其中之一,这就是所谓秦置阳周县的由来。
对秦阳周县地形、地物,北魏郦道元撰的《水经注》卷3,河水、奢延水条目下注云:“又东,走马水注之,水出西南长城北,阳周县故城南桥山。昔二世赐蒙恬死于此,王莽更名上陵畤,山上有黄帝冢故也,帝崩,唯弓剑存焉,故世称黄帝仙矣。”此奢延水,《辞海》云:“因加沙急流,深浅不定,故又名无定河,在今陕西榆林县。”此走马水,据赵永复《水经注通检今译》云:“今陕西省绥德县南怀宁河”是也;由于《水经注》将桥山、阳周县、黄帝冢等都注移在今陕北子长县和子州县一带,后来的清《日下旧闻考》、《大清一统志》乃至《辞源》、《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等等,都依法炮制,传谬不误。
《大清一统志》云:“据《水经注》,古阳周在走马水北,应在今延安府安定县北界,真宁之阳周乃后魏侨置,非故县也,桥山、黄帝陵皆当据《水经注》改入延安府。”《辞源》云:“阳周,县名,秦置,属上郡,东汉废,元至清为安定县,故城在今陕西子长县北,又后魏尝侨置阳周县,在今甘肃正宁。参阅《嘉庆一统志)、页延安府古镇。”《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在与《辞源》同样的注解后,还特别加了“按诸书多以甘肃正宁县为古阳周地,不知正宁乃后魏侨置之阳周县,非秦汉之阳周也,清一统志已辨之”的按语。其实,无论侨置与否,桥山黄帝冢是不会随之移位的,这就是以后所谓的“上郡桥山”、“上郡阳周”,“两个桥山’、“两个阳周”,抑或大、小桥山等说立论的由来。
细思之,上列所谓“秦阳周”诸论,不仅不符合地理实际,且湮没了黄帝冢原址的真正所在,为黄帝冢的移位创了首例,开了方便之门。
①“黄帝崩,葬轿山”,桥山,亦曰子午山,亦曰子午岭。《辞源》云:“子,北方也;午,南方也,言通南北相当,即谓之子午。”古代以“子为北,午为南”,桥山即“正南北相直”之子午山,此山在今甘肃省正宁县东区。”而《水经注》所说的“阳周县故城南桥山”,即今陕北的“东西曰横”的横山,其西部曰於山。主峰在今陕北横山县南,东西绵亘千里,即就是广而言之,此地也只是“桥山北麓,世称横山”而已。显而易见,桥山与横山,名不同,形不同,地也不同。
《水经注》等将桥山移位,是不符合地理实际的。②蒙恬赐死不在所谓“秦阳周’,而恰在“汉阳周”,即今之正宁县境,只要细读一下《史记?六国年表》,便知是或非。《史记?秦始皇本纪第六》云:“三十五年(前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湮谷,直通之。”(除者,修治也;除道者,修整道路也,直通者,“正南北相直”的通达道路也,笔者注)。
《史记?六国年表第三》中,在秦始皇年表内云:“三十五(年)、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又云:“三十七,十月,帝之会稽、琅邪,还至沙丘崩,子胡亥立,为二世皇帝。杀蒙恬,道九原入。”可见,蒙恬在其被赐死的前两年间,是在“正南北相直”的子午山上“堑山湮谷”,整修直道,此直道自云阳(即甘泉,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通过今子午岭分水岭上,由南向北行进,经今甘肃庆阳地区达多公里,抵达九原(今宁夏盐池县境),工程浩大宏伟,至今遗址尚在。此直道是蒙恬死后才抵达九原的。
难怪今宁县袁家寺村有扶苏墓冢,正宁县蒙家洼村有蒙恬墓冢,二冢遗址尚在。而《水经注》则把秦始皇三十三年,“蒙恬将三十万。西北取戎四十四县,筑长城河上”误为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且说二世赐蒙恬死于所谓“秦阳周”,使蒙恬早死了5年。由此看来,所谓“阳周县城南桥山,山上有黄帝冢’云云,能相信吗?
当然,《水经注》被后人添进去的“注”太多了,现在看来,所谓“秦阳周”的地物,纯属《前汉书?地理志》所载“阳周县桥山在南有黄帝冢”的“误置”而已。或曰,今绥德有扶苏、蒙恬墓,将何以解释?现抄录于年11月由西北大学出版社出版,彭曦教授所著《战国秦长城考察与研究》一书中的一段,以鉴真伪,也为《水经注》所说作个注脚。该书云:“在绥德……有意义的是我们参观当地古迹扶苏墓和蒙恬墓时,发现这个‘扶苏墓’实在可疑,因为墓冢有清晰的夯层,夯层中我们看到夹杂着大量板瓦、筒瓦瓦片……这里无疑曾是一个烽燧。蒙恬墓(在绥德城西大理河川),亦有夯层,我们行经甘、宁、陕、蒙四省区考察中,沿途听到不少有关扶苏、蒙恬的传说故事。至绥德则传说更多,亦极感人。
足见长城两千多年间,他们的影响不衰,后人怀念,或以烽燧附合墓葬,是可以理解的。”彭教授的考察是符合史载的,因为当时扶苏、蒙恬被赐死,并不在此地区,而是在今甘肃宁县、正宁地区,历来人们总以为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筑长城是其浩大工程,其实,这不全面。秦始皇立帝后,第二年就“命民曰黔首”。同天下书,分为三十六郡。第三年至第七年,就“治驰道”,“道南郡入”,“道上党入”,“道上郡入”,“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道九原入”等等。工程远远超过“筑长城河上”,这也是秦始皇的高明之处。蒙恬正是在这近10年间,为秦帝国出了大力,那种以为蒙恬只筑长城的历史偏见,是到了应该纠正的时候了。
总之,上列《史记》史载表明,蒙恬死前是在今宁县、正宁县东子午山区整修直道(即在汉置阳周县地),缘何能被赐死在陕西安定县北界,即所谓的“秦阳周”地呢?怪哉!
③《史记》载:黄帝“西至于空桐,登鸡头”;秦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汉武帝“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以及《史记》作者司马迁也在《史记?五帝本纪第一》的最后“太史公曰”中说:“余尝西至空桐”。这些自云阳(即甘泉)出,经直道,过阳周城(即今正宁县罗川北35里)而去陇西、北地(今宁县),登空桐鸡头山(今镇原县开边乡鸡头山。
《史记正义》按:原州平高县西百里,有笄头山,黄帝鸡山之所在也。)然后,“返至甘泉”的活动,皆在今甘肃庆阳地区及其附近地区一带。而《水经注》等却把真正的古阳周城,移置到今陕西省子长县(宋为安定堡、元为安定县)北。《嘉庆一统志》云:“阳周故城,在安定县北九十里。”二者相距近千里之遥,这不是大错特错了吗?这是将汉属上郡的襄洛县(今宁县襄乐镇,在今正宁县北)的奢延川、奢延水,误以为是汉上郡奢延县的奢延泽而造成的。
④汉上郡阳周县就是今正宁县。我们姑且不论秦分天下为36郡后,是否在上郡置阳周县,只从汉武帝“北巡朔方,还祭黄帝冢桥山”,“乃还甘泉,类祠太一”的汉时说起。
《前汉书?地理志》载,以肤施为上郡郡治的汉上郡,有肤施、独乐、阳周、襄洛、奢延、龟兹、定阳、高奴、望松、直都等23县,其中的独乐、阳周、白土、襄乐等县,均在子午山及其西侧,所以,《后汉书?郡国志》中,“按凡《前汉书?地理志》有县名今所不载者,皆世祖所并省也,前无今有者,后所置也,凡县名先出者,郡所置也”的原则,将这些前汉属上郡,县在子午山区及其西侧的县,均划属凉州北地郡。而属前汉的上郡、西河郡、五原郡等,则统归于并州。
在《魏书·地形志》中,阳周县属豳州(今宁县城)的赵兴郡,并在阳周下注云:前汉属上郡,后汉、晋罢,后复属,有桥山、黄帝冢、泥阳城、高平城、秋水”,同属豳州的还有襄乐郡、西北地郡。其中襄乐郡(魏孝文帝改“洛”为“乐”)领襄乐、肤施二县。在襄乐县下注曰:“前汉属上郡,后汉、晋罢,后复属”。在肤施县下注云:“二汉属上郡,晋罢后复属,有五龙山,黄帝祠”。这充分说明肤施县亦在子午山区或东麓,与襄乐县是相连的。
笔者怀疑此黄帝祠是否坊州轩辕庙的前身,不是没有理由的。在《隋书?地理志》中,在属北地郡的罗川县下注云:“旧曰阳周,开皇中改焉。又西魏置显州,后周废,有桥山。”在同属北地郡的襄乐县下注云:“后魏置襄乐郡,后周废,又西魏置燕州,后周废。又有子午山。”唐武德元年,改北地郡为宁州,领罗川(真宁)、襄乐等六县,这就是后来所说的“宁州桥山”之由来。
综观以上志载,没有一字说阳周县不是今子午山西麓之正宁县;更无一字说阳周县就是今陕西子长县北的“阳周故城”。史载如此,焉能随意更改。但《大清一统志?庆阳府志》却说:“唐宋诸志皆以真宁为即古阳周,桥山、黄帝陵均在县境。然以地理考之,真宁在子午山西,其东北(应为东,笔者注)为中部县,乃汉翟道县,属左冯翊。又北为汉直路县,属北地郡,又在北至富州,始为汉上郡境,阳周既属上郡,不应跨上郡越重山而在真宁县也。”试问,阳周北与襄乐临县,西南与独乐为邻,三者均属秦汉上郡地,独阳周不是汉上郡地,岂不怪哉!说穿了,无非是黄帝冢的所在地,乃明清敕令,谁敢不从。如此而已,岂容他哉!
其实,在《读史方舆纪要》卷57中,对此问题已有了较为符合实际的阐述,此书在真宁县条目下注云:“阳周城,县北三十五里,本秦县,属上郡,始皇死,胡亥矫诏赐蒙恬死,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之阳周。《史记》陈余与章邯书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是也。汉亦为阳周县。后汉废,后魏复置阳周县,太平真君二年,置赵兴郡治焉。西魏又置显州于此。后周,州县俱废。隋开皇中,并入罗川县。《唐史》:会昌以后,回鹘败散,乾符二年,其余众始还至罗川,遗使贡献。此罗川盖塞外回鹘旧地,胡氏(胡三省)以为即阳周,误也。”
⑤《水经注》等造成的混乱,不仅人为地割裂了《史记》三家注的统一性。即只承认前一注:“黄帝冢在上郡桥山”;搅乱第二注:“桥山在上郡阳周县、山有黄帝冢也,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公开否认一注:“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从而掩盖了黄帝冢原址的真实所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且为后来“有桥山即有黄帝陵…”,“有黄帝(轩辕)庙也随之有桥山、有黄帝陵”等开了方便之门。
近几年,就有人步《水经注》等的后尘,说什么黄帝陵在“阳周郡桥山(今黄陵桥山)”,此“阳周郡”不知出自何朝、何代、何典?亦有人对持不同见解者,斥之为“太草率、太荒唐、太不负责任了!”说什么“这不是和中央唱对台戏!不是和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笔者是否也被列为“荒唐”之列?不免也有点“后怕”。(引文见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年出版的《历代名人祭黄陵》及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年7月出版的《轩辕黄帝不再是传说人物》两书)
纵观之,黄帝冢原址其所以能湮没多年,其主要原因之一,不能不说是历史上出现了诸如《水经注》等的失误或人为干扰而造成的。
中部县黄帝桥陵探源
中部县(即今陕西省黄陵县)黄帝桥陵,宋以前未见正史记载。宋以后,《金史?地理志》只载“中部,有桥山”,在其《金史?礼》中,有祭“轩辕于坊州”话;元代,元贞元年(年),“令郡县通祀三皇”,即伏羲、神农、轩辕黄帝,但轩辕黄帝,“以医师主之”,不以“人文初祖”对待。到了明代,在明太祖朱元璋“朕兴百神之祀”的旨意下,洪武三年,遣使访先代陵寝,命各行省“具图以进”,洪武四年,“考君陵墓于此”并遣中书管勾甘前往中部“奠祀修陵”。此举,在《明史?志第二十六》中记载的甚为详细。中部县轩辕庙中亦有明太祖的“祭文”碑为证。从此之后,中部县黄帝陵始为官方承认,从而传之于世。上为《二十五史》的正史记载。
又成书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的《大平寰宇记》卷35,在坊州中部县下注云:“唐大历七年(唐代宗年)置庙,开宝二年(宋太祖年)敕修庙祭祀,在州西二里。”《大清一统志》引成书于宋真宗(年至年)年间王钦若、杨忆等编的《册府元龟》中亦云:“唐大历五年,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坊州有轩辕黄帝陵,请置庙,四时享祭,列于祀典。从之。又见庆阳府真宁县”。
《大明一统志》卷36,在延安府陵墓门内的桥陵条内记:“桥陵在中部县治北,世传轩辕黄帝生坊州,后葬衣冠于此。本朝载在祀典。”《大清一统志》卷载:“陵墓,上古黄帝陵。在中部县西北桥山上。《史记?封禅书》,汉武帝巡朔方,还祭黄帝冢桥山。”但又在卷庆阳府“阳周故城”条目下载:“唐宋诸志皆以真宁为古阳周,桥山,黄帝陵俱在县境”。然以地理考之……桥山,黄帝陵皆当据《水经注》改入延安府(即今之走马水北,陕西省子长县的‘古阳周’)。上为“正史”之外的志书记载。
为澄清事实,探本寻源,辨明历代相互矛盾的记载,还黄帝冢的本来面目,笔者怀着崇敬轩辕黄帝的心情,于年11月13日,去今陕西省黄陵县,拜谒了“黄帝陵”及“轩辕庙”,抄记了轩辕庙碑廊中的有关碑文,购得了现今宣传黄陵的众多资料与论著。并有幸会见了黄陵县黄帝研究会、炎黄文化研究会执行会长,承蒙热情介绍并签名留念,甚为欣然。
现存黄陵轩辕庙碑廊中,民国以前的碑石共45通,其中民国1、清29、明13、元1、宋1。碑文大多以“御制祝文”为名义的颂祝碑,唯一可以对今“黄帝陵”作见证的明太祖朱元璋“祭文碑”,“这是保存在轩辕庙碑廊里最早最完整的一通碑石祭文”,“这篇御制祝文,至今还保存在轩辕庙的碑亭里”。(引文见陕西《中华文化》第一期及《历代名人祭黄陵》一书)可惜,在笔者考察时,此碑已不知去向。笔者也同时发现,原在“黄帝陵”旁,清乾隆年间,陕西巡抚毕沅所立的“古轩辕黄帝桥陵”碑,亦不知去向。但却增挂了明弘治三年(年)三月所造的“龙兴寺”铁钟。为什么?不能不使人为之深思。
今存碑廊最早的两通碑,一通为宋仁宗嘉祐六年以后(年)立石;一通为元代至正七年(年),当地保生宫(药王庙)知宫惠思仁等立石。两通石碑皆为栽种与保护当地柏树林的“护林檄文”,宋碑可能是“林户”所立,因碑石沙化,文字多以剥落或被人为抠划。其碑文首段为“知坊州王扬庭奏:伏睹先天记具载:圣祖天尊大帝(?)(即玉皇大帝)再降为轩辕帝,按《图经》有桥陵(?)黄帝葬衣冠处及唐大历中置庙之州北桥山下,开宝(宋太祖年号)(以下已无法辨认)。元代碑文开头即为(延)安路中部县主持道人XXX为状告本县东保生宫(着火,焚毁)轩辕黄帝殿宇一处,并北山桥坡(原文如此)一所”。读此二碑文,明白了中部县黄帝陵其所以“世称桥陵”的由来,也明白了轩辕黄帝庙原只是保生宫中的一个殿宇。
证实了洪武三年(年)陕西行省“具图以进”和明太祖朱元璋“考君陵墓于此”的依据。现存碑廊中,明以来的几通碑文,对此复述的更为清楚。如明嘉靖四十二年(年),刘仕所撰写的《黄帝庙除免税粮记》碑文说:“黄帝庙旧址,在北城外桥山之西麓,然地势甚隘,弗便于尊崇,乃移于桥山之东,则保生宫火烬之余基也。
”(按此文看来,则黄帝庙迁至今址,当在保生宫失火之后,而不是“宋开宝中敕移于兹”);又如明熹宗天启元年(年)新上任的中部知县窦如芳,在《轩辕庙重修记》中也说:“臣甫莅任,遂拜帝陵于桥山顶上,既而从陵东下,有帝庙,臣步谒之,仰瞻庙貌夷圮几许,臣为之恻然。臣因周视古碑,知帝庙始肇桥山之北,宋开宝中敕移于兹。”这些碑记证明中部县的黄帝庙最早始置于唐大历年间,而黄帝桥陵,就如某些人所说的则是随黄帝庙的兴建,而“确定”了黄帝陵的所在地(此说见陕西旅游出版社年3月出版的《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第41页)。
人们不禁要问:中部轩辕庙既是宋开宝中敕令从桥山西麓(一曰北)迁至桥山东麓现址,那么庙可移,而黄帝陵是怎样“敕移”的?如果说黄帝陵就在今址未动,那么现中部县这个“桥山”,连东、西、北麓加起来,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这怎么能称之为“桥山”呢?更不用说称之为“子午山”了。这样看来,中部县所谓的“黄帝陵”根本就不存在。硬要说黄帝冢原址在中部县这个“桥山”上,且“凿凿有据”(引文见《轩辕黄帝不再是传说人物》一书)那怎能自圆其说呢?笔者在抄记碑文时,意外地发现了元碑上的“并北山桥堎的“堎”字,不是我们一般认为的“陵”字。陵者,大阜也。因《国语·齐语》中有“陵子为终,以为葬地”的话,以“陵”代了“冢”。
所以,《水经注》说:“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故一般认为,称“桥陵”者,高大的冢或桥山之陵地。唐睿宗李旦葬地、中部县黄帝陵,都称“桥陵”,即此义也。可“堎”字,则与“陵”音同字不同。陵、堎音同字义也相同,是高、峭、险之义,不合“冢”的意思。元碑上的“桥堎”,明显地指明了一处所,地方名,而不是黄帝陵墓。且“堎”,多用于地名,如我国江西新余县就有个长堎坡。
这可能是人们将桥堎误以为“桥陵”的根由,是“世称桥陵”的来源。当然,把“堎”误为“陵”,或把“陵”误为“堎”,这都是有之的,不足为怪,奇怪的是原在中部县黄帝陵前的“古轩辕黄帝桥陵”碑,最近不仅“不翼而飞”去,而且连某研究会的用语也被抛弃了。但这次抛弃的不是“陵”字,而是“桥”字,“古轩辕黄帝桥陵”,摇身一变,成了“古轩辕黄帝陵”,并说是为了某种需要。由此看来,“桥陵’
一词,也是值得研究的。
其实,上列“宋碑”碑文与《大平寰宇记》、《册府元龟》所载,也是值得商榷的。说中部县轩辕庙始于唐大历七年(年),北宋时迁移今址云云,或许有之。因为“祭如在”嘛!对中华各民族的共同祖先,凡属子孙者,都有权设坛置庙祭祀,无须劳驾“圣上”,此是常理,但若说“坊州有轩辕黄帝陵”,则不见有充分根据,真令人难以苟同。请看:
①《史记》三家注,其中两家在唐代,且在唐代宗之前,其中《史记正义》成书于唐代宗的爷爷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八月(年),书的作者为“诸王侍读宣仪郎守右清道率府长史张守节”(《史记正义序》),此书对“黄帝崩、葬桥山’注云:“《括地志》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云: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按:阳周,隋改为罗川。《尔雅》云:山锐而高曰桥也”。并引用《列仙传》的话,“轩辕自择亡日与群臣辞,还,葬桥山,山崩棺空,唯有剑舄在棺焉。
”此《史记正义》,对黄帝冢的所在地,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则,《史记正义》所引《括地志》的主编者,乃魏王李泰,他是唐太宗的第四个儿子,“少善属文”,唐太宗很器重,“别置文学馆”,让他主编《括地志》,他曾任过雍州牧左武侯大将军,富州大都督(《旧唐书?太宗诸子传》),来往于秦直道上(即今子午岭上),对黄帝冢的所在地,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在《括地志》中注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官修的“正义”问世尚不到二三十年,而唐代宗竟能于大历五年(年),“数典忘祖”,同意“坊州有轩辕黄帝陵”,可信吗?
②《太平寰宇记》、《册府元龟》、中部轩辕庙“宋碑”,唐大历年间,在坊州州北请置“黄帝庙”,说法一致。而坊州是否有黄帝陵的说法不尽相同。《太平寰宇记》说:桥山,按《山海经》云,其山下水流通故曰桥山。又《史记》云,黄帝葬于其山,今陵冢尚在。唐大历七年置庙,开宝二年敕修庙祭祀,在州西二里”,这只说庙在“州西二里”,而陵冢与桥山,只引证志书记载。比《太平寰宇记》晚近百年的中部轩辕庙“宋碑”说:“知州王扬庭奏,伏睹先天记具载,圣祖天尊大帝,再降为轩辕黄帝,按《图经》有桥(陵)黄帝葬衣冠处”,可见对黄帝陵有无,只是从方舆的《图经》所得,非实地所有所见。说的比较肯定的要算《册府元龟》了,但也仅为“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
坊州有轩辕黄帝陵”的“奏请置庙”而已。仍未指明“陵”在何方何地。先就其成书或立石年代看,《太平寰宇记》等比之《史记集解》、《括地志》、《史记索隐》、《史记正义》等晚了多年。就以成书较晚的《史记正义》(唐玄宗时成书)而论,《太平寰宇记》比之晚年;《册府元龟》比之晚近年;中部县轩辕庙中的“宋碑”,比之晚了三百五十多年。再从其记载看,且不说对桥山,黄帝冢的记载准确与否,就连唐大历年间的地理、方镇、职官沿革,《太平寰宇记》等,也未弄清。
现只以《册府元龟》为例。《册府元龟》云“唐大历五年;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坊州有轩辕黄帝陵,请置庙、四时享祭、列于祀典,从之。”若将此载与当时的历史事实一对照,就破绽毕露。《新唐书·方镇志》载,唐初,改郡为州,州官称“刺史”,其中富、坊二州早在唐高祖李渊立帝第二年(武德二年,年)就分而置之,即富州、坊州。但到唐肃宗至德元年(年)之后,“中原用兵,刺史皆治军戎”,遂置分彬宁节度使,领彬、宁、庆、泾、原、富、坊、丹、延等九州。上元元年(年)又分置渭北富坊节度使,并领丹、延二州,唐代宗永泰元年(年)以后,渭北富坊节度使,增领绥州。以丹、延二州别置都团练使,治延州。
此置在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年)以后,才有所变更,而《册府元龟》将唐大历五年(年)时的“渭北富坊节度使”说成“富州节度使”,这既不同于唐肃宗以前的“富州刺史”,又不同于唐代宗大历年间的“渭北富坊节度使”,两者皆不符合当时的历史现实。这怎能使人相信其记载的真实性呢?当然后来有人改“富州节度使”为“富坊节度使”,这也和“阳周郡桥山(今黄陵桥山)”一样,欲盖弥彰,徒劳而已。足见,所谓“坊州有轩辕黄帝陵”的所谓“奏请”,实乃年后的“奏请”而已,其准确性是靠不住的。
③《册府元龟》说坊州有轩辕黄帝陵,那此“坊州”是指何地?如果说是指唐置的坊州,那此坊州,据《延安府志》云:“坊州城,在中部县西南十里。”这样,今之黄帝陵当不在现址。对现在的“黄帝庙”,只能说不是真的。《中国名胜古迹概览》称:“轩辕庙始建于汉代,原在桥山西麓,宋代迁建于此。”而陵在何地未说。如果按《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的说法:“由于兴建了黄帝庙,确定了黄帝陵的所在地”,“陵是随庙之兴建而肯定”,那么,“始建于汉代”的黄帝陵,当在今黄陵县西北四十里的翟道城(汉建翟道县于此)北,那今之黄帝陵更是虚假无疑的了。
现在又有人说:“翟道城,即今黄陵”,城“周围方圆二十里”。(《历代名人祭黄陵》)《读史方舆纪要》载:“翟道城,县西北四十里,汉县治此。后汉省,后魏置翟道县,属中部郡,后周废。”《太平寰宇记》云:“翟道县故城,周二里,有余址存。”今之《陕西省地理沿革》一书中,在黄陵县条目下亦云:“翟道故城,今县西北四十里,西汉设县。”《太平寰宇记》云:“周二里,有余址存。”无怪乎《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说:“黄帝陵墓是一个难解之谜”,并说:“黄帝的葬地本来就是一个传说,考证在某地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且也很难考证”。
可见,连他们自己也心中无底,但都硬要说“黄帝陵在陕西中部县”,且“凿凿有据”。至于当今那些宣传中部县黄帝陵(请注意,现已不称为“桥陵”)的“杰作”,则纷乱如麻。说什么“我们认为陕西说,既尊重了历史(什么历史?),又维护了现实”;“关于黄帝陵的位置,还是尊重约定俗成(既如此,要那么多“研究会”干啥?是否专为维护一家之言而设?)之说为好(见陕西旅游出版社年3月出版的《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第30页)。他们不是以史为据。现只举一二例,看一看某研究会执行会长是怎样“与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的。“一日,秦始皇登上鸡头山(又名崆峒山)见上有一座用巨石修筑的黄帝祠”。
“汉武帝从他的军事指挥所中心──云阳林光宫(今陕西淳化县凉武帝村)出发,沿秦直道北上……为了节省时间,汉武帝率领的大军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从延安以南直插富州、坊州、路过阳周郡(?)桥山(今黄陵桥山),武帝见桥山之巅有座高大雄伟的土冢,他下车看时见一石碑,上书‘古轩辕黄帝桥陵’(请读者注意:此清乾隆时的石碑,现已‘飞回’到公元前多年前。笔者)几个大字……说着就下令停止行军,修筑‘祈仙台’。
武帝命令士兵一人一担土,一夜之间在桥山之巅,黄陵墓(笔者按:今陵高3.6米、周长48米)的对面,修起了一座九转祈仙台,即现在的‘汉武仙台’(见《历代名人祭黄陵》)。”笔者曾请教此书作者,“现在黄帝陵所在的小山包,能站下18万大军吗?”他回答说:“当然,一人一担土,笼、筐在那儿找去,每人用箭、剑挖一下,用衣襟包一点土,却是真的!”同样,此书作者不知根据何载,说司马迁曾在今黄陵实地考察过黄帝冢,说什么“司马迁出长安,一不坐轿,二不带随从,只身乘马,长途跋涉,沿秦直道北上,来到翟道城(今黄陵)桥山一带(笔者按:沿秦直道北上,是怎么也走不到今黄陵县的,何况翟道城在今黄陵城西北40里),他没有惊动官府,也没打扰百姓,更未暴露自己身份。独身一人四处奔走,观察地形,访问老人,查看史料,抄写碑文,还吃了一顽童拿来的两个馍馍。
“在翟道城周围方圆20里(?)整整考察了四十多天(?)”。“从此,司马迁写出《史记》第一次肯定了‘黄帝崩、葬桥山’的伟大历史考证,黄帝陵始得传名于世。司马迁这次考察后,地方官员就创建了‘轩辕庙’,到了唐代宗大历年间(公元前八世纪中)(原文如此,笔者注),正式建庙于城北桥山西麓。
宋太祖开宝五年,又把庙移到东山麓,这就是现在的‘轩辕庙’址。”(原文引自《历史名人祭黄陵》)当笔者请教此书作者:此“黄帝手植柏”有无证据?他说:“你看嘛,这么大的柏树,五千年了!不是黄帝手植是谁来?”笔者只好不再问了,如此等等,究竟是谁和“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不是昭然若揭了吗?难怪一些人总怕中外人士生疑,像上列这些“研究者”的“宏论”,能让别人不生疑吗?“打铁还要本身硬”,没“凿凿有据”的证据,如何能使别人信服呢?要坚信:讲实话乃为取信之本也。
总之,中部县的黄帝“桥陵”,自明太祖“奠祀修陵”,并给予官方承认以后,才传之于世。这就是结论。
(作者为陇东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