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一生
年8月20日（农历7月20日早7:30）婆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丢下她万般不舍的儿女亲朋。回想起她老人家的一生，可谓是愁苦、悲情，命运多舛的一生。
1青涩童年年农历5月11日，婆婆出生于黄陵县侯庄乡店子湾村一个普通姓寇的农民家庭。由于家中在她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所以生身父亲——寇思俊把她送给已经生了两个孩子都半路夭折的弟弟——寇生林做养女。对于当时刚刚痛失爱子的养父母来说，她的到来无疑给这个家庭增添了无尽的欢声笑语，养父母对她自是疼爱有加，如获珍宝，所以给她取名“存珍”。婆婆曾说过养父去井边担水都会抱着她，养母在磨坊磨面时也会把她放在面渠上……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的！没过几年家里又相继添养了几个孩子——婆婆的一个弟弟（也是抱养的）两个妹妹。正值解放初期，家里孩子又多，一个平常农民的日子可想而知。
2婚后劳累二十岁那年冬天（.），婆婆嫁给了侯庄公社故邑村的老公——白盈德（我公公当时在乡镇工作，很少回家）。新婚的甜美很快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所替代。公公的生身母亲去世早，婆婆从此担当起了孝敬老人生儿育女的重大责任。没有包产到户以前，婆婆每天都要早出晚归挣工分，养活一家老少。放工了还得赶回家洗衣做饭锤绑纳底干家务。加之婆婆自小干净利落、茶饭讲究，给孩子老人吃饭穿衣从不马虎，都是尽可能地做到粗粮细做、衣着得体。这无形中又比同时代的人操劳了许多。包产到户以后，虽说俩儿一女已经相继上学，但婆婆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个妇道人家庄稼行里的犁扬耙磨样样都要拿得起放得下。听三爸和三妈说:那时按人口分种在沟里的玉米，有男劳力的人家一两次就搬回家了，可婆婆一个人就得跑三五回才能运完，汗水渗湿了头发和衣衫；月亮出来了，婆婆独自一人还在场里扬麦子、装袋子，都为颗粒归仓不受饥荒。期间流了多少血多少汗多少泪，我们无从而知，她也从不提念。
3中年丧夫或许是苍天眷顾她里里外外苦孽深重吧。年前季，已经调到黄陵县委宣传部工作的公公终于排除千难万阻把婆婆和三个孩子的户口转到城里。虽然一家五口挤在公公那一间十几平米宿办合一的县委办公楼里，但对于孩子进城读书自是方便很多，婆婆也不用一个人在家肩挑背扛务弄庄稼，更让婆婆欢心的是夫妻终能长厮相守共享天伦之乐。然而，好景不长！此时，无情的病魔已经悄悄地向公公伸出魔爪。婆婆无奈丢下三个正在念书的孩子东奔西走，求医问药。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公公于年农历8月16日撒手西天，终年42岁。出殡那天，年仅41岁的婆婆哭晕过去，三个年幼的儿女抱着母亲哭的死去活来。众人无不垂泪叹息，同情这悲痛欲绝的悲情母子，担心她们今后何以为生。多亏有众亲朋鼎力相助才使逝者入土为安。此后，孤儿寡母终日以泪洗面，逝去了笑颜。这时，大儿子正上初三，小儿子正上初二，女儿上小学六年级，家里还有一位年过七旬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的老公公需要她来赡养……
4艰难谋生命运的多舛及愁苦的生计使婆婆的满头青丝很快变成了缕缕银发。可她擦汗眼泪，咬紧牙关，再次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为了一家五口的生计，为了不让年幼的孩子们因贫困辍学，为了失去亲爹的孩子们能在人前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挺起脊梁做人，为了年迈的公公能老有所依、病有所治，她毅然想方设法维持生计。我老公常说:忘不了，天不亮我妈就起床烟熏火燎地给一家老小熬汤做饭；忘不了，酷暑难耐的三伏天我妈在体育场门口摆冰柜，渴得喉咙冒烟也舍不得吃一根冰棍，只喝白开水；忘不了，数九寒天我妈踏着缝纫机给人家做记件零活，冷得跺脚搓手，也舍不得给炉子里多添一块煤；忘不了，风雨交加时我妈挑着菜担子走街串巷……整天早出晚归风吹日晒，人也变得“斤斤计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她含辛茹苦地维持着这个残缺的家。后来，也有好心人给婆婆介绍了不错的对象，但都被她婉言謝绝了。她对来人说:我娃他大不在世了，我绝对不会再给娃们找个后大，让我娃恓惶加可怜地看人家的眉高眼低，受人家的窝囊气！就这样，她后半辈子在艰难困苦中一手人拉扯大三个孩子，通过百般求人都给孩子们安排了不错的工作。大儿子高中毕业招到黄帝陵当了一名护林员，二儿子后来成了一名小学教师，女儿也在收费站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当费尽周折把儿女们的工作安排妥当后，听说婆婆的脸上才逐渐有了少有的笑容。
这时两个儿子的婚姻大事又成了她心中难解的题。年腊月，婆婆省吃俭用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女方是城边印台山杨家之女——玉翠，为人憨厚质朴，吃苦耐劳。次年育有一女，我给取名白杨。年国庆节又东挪西借给二儿子娶上了媳妇——那当然就是我喽。初次见面的情形如在眼前: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微微卷曲的头发已经灰白，皮肤白皙两颊绯红但沧桑尽显，见人羞涩一笑:你来了，坐吧！年正月初七，婆婆的公公寿终正寝，享年84岁。婆婆又带领儿女们料理了公公的后事。至此，老人养老送终，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且成家立业。婆婆总算可以松口气，笑对九泉之下英年早逝的孩儿他爹了。
5晚年患病儿婚啦，女嫁啦，当家（当地人把父母或者公婆称为当家）安顿到位啦！婆婆的心情自然宽慰了许多，言语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往昔艰难岁月的回顾。似乎经历了沧桑岁月的洗礼更感知到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所以她的一生都是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的。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人活一世不容易，世间万物需珍惜！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年腊月，一直连感冒都很少见的婆婆开始断断续续咳嗽不止，吃了不少药挂了吊针也不见好转。第二年正月初七，医院查个究竟。诊断结果对我们的震惊不亚于晴天霹雳、13级台风登陆——原来婆婆已经患上了自身免疫性肝硬化。她万万没有想到:24年前她为了自己的丈夫东奔西走寻医问药，今天她的孩子为了她也要重蹈旧辙。沉重的思想包袱加上疾病的无情折磨使她原本康健的身体不久就垮下来了。一团愁云又一次笼罩着这个一生愁苦多于欢愉的老人。
（网络配图）
6多方求医医院确诊后，通过静脉输入血白蛋白，增加白蛋白的含量，同时，给予利尿药物，使体内多余的水分通过肾脏排出体外。隔半个月后再去输白蛋白——输血小板——输血——抽腹水；后半年病情有所控制后，医院，每月去一次每次开回来30副中药，天天早晚服药。奇怪的是期间很少见她喝药煎药倒药渣，后来我慢慢发现她都是趁我们去上班或不在家的时候赶紧把药煎好，在我们回家之前把药渣处理掉，关住卧室门把药悄悄喝下去。她五味杂陈的心情和藏着掖着的举动，我们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家里经常残留的淡淡的中药味告诉我们:她在顽强地与病魔做着不不屈不挠的斗争。婆婆的小儿子——我的老公，从此 年正月初一，我们问她想去哪里游玩，她说:“咱们就去黄帝陵吧，我几年都么去过了，正好今天还免费哩！”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坐车到桥山小学路口车堵得厉害，我们只好陪着她绕人工湖走到了祭祀大殿。她东瞅瞅西看看，还时不时的给我们说这里和以前啥啥不一样了，啥啥还保留着。我心里好生奇怪:往日病怏怏的婆婆，今天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心劲，这么高的兴致呢？！一种不祥之兆涌上了我的心头看来，我的忧虑并不多余。初二这天她没有下楼，吃完饭说:我昨天转乏了要好好歇歇；初三说有点拉肚子，好像啥东西吃得不对了，医生说么大事，吃点药就好了；初四急性消化道出血，医院急救！医生说:“由于门静脉高压导致上消化道出血，还是准备后事吧，估计这次是凶多吉少。”随后，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准备着手给她买寿衣、订购寿木，找阴阳先生看地破土箍墓。正月十八出院后婆婆竟然奇迹般的缓过来了。
7最后半年自从正月出院以后，婆婆生活就基本不能自理了，日常的吃喝拉撒几乎都在床上解决。此时，这种病所有的症状都表现出来了:她腹壁绷紧发亮肚子越来越大，顽固性腹水使她的胸腔遭到挤压，导致呼吸困难，由于肠道处于充盈的腹水中，肠道蠕动和消化吸收功能受到影响，四肢变得很干、很瘦。平常给予的利尿药物已经无法将体内多余的水分通过肾脏排泄出来了。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在万般无奈之际，医院最好的肝肾病寇建雄大夫请到家里，给她抽取腹内的积水。刚抽完之后，病人自然是轻松了许多，但是不久又积下了比以前更多的水。又把当地最好的中医何中林大夫请到家里，把完脉后，大夫直摇头——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天，她对我说:我昨晚梦见你爸来接我了，他把我所有的东西都装上车拉走了。我安慰她道:妈，梦都是反的，这水一抽你就好了。我明知这话很违心，但是确实是我最大的心愿。明明知道她要走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在最后这几天，我见证了她的痛苦，见证了她的从容，见证了她的安详，也见证了她的顽强。不，可以说是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更见证了她对美好生命的留恋。最后三天，她像是“挺”过来的样子:第一天早上突然就坐起来，吃了早饭；中午穿上了衣裤，坐到床边说:我要出去走走，别天天把我闷在这屋里；晚上，她说想吃搅团，浇上酸菜汤，香香地吃了半碗儿，笑着对我说:谢谢你给我做搅团，好吃！
第二天，整天没有吃饭，也没有说话，切的小块西瓜也没吃一口，嘴巴干了只小口抿点儿水。晚上发现她面色灰青、嘴巴微张、呼吸困难，赶紧打医院抢救。问医生她生命可能的极限，医生肯定地说:“随时！”
8安详辞世在医院的这个晚上，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们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守护在她的身边，默默的数着瓶内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轻轻的落下，沉沉的砸在我们心头。年农历7月20日清晨7:30，当黄陵这个小县城刚刚睡醒的时候，一生勤劳的她却沉沉地睡去。一切病痛全在最后时刻全然冰释。一个普通的老人在走过来她72岁的生命旅程之后，正安详、平和地和我们做最后的告别。我们顿时感到一种生命与操劳的虚空与飘渺。婆婆的离去，与社会而言如沧海一粟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与小区人而言只是人们当时饭后茶余的谈资，与她的子女后代而言她无疑是劳苦功高无人可替的。
“妈妈，奶奶去哪里了？”“孩子，奶奶去天堂了。”“奶奶到天堂就可以见到她的老公啦，他们又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对吗？”“嗯嗯”“那太好了，奶奶也不会孤单喽！”“奶奶还能回来吗？”“回不来了，但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唉——只可惜，爸爸现在花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和奶奶在一起的快乐了！”…… 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活在当下，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吧！有时候，我们可能会认为亲人会“麻烦”我们很久很久。其实，当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和你做最后诀别的时候，也许就在你一眨眼、一挥手或一转身之时就戛然而止了。任凭外面如何的喧嚣，任凭你怎样的千呼万唤，甚至气她、哄她、逗她，她都置之不理，只顾自己沉沉地做着自己甜甜的梦。此刻，窗外的雨还没停息，我们一起生活了22年的点点滴滴顿时涌上心头，任凭泪水肆流……婆婆大人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病痛和愁苦，您老人家永远幸福健康开心美好。 .9.9.夜
作者简介：王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