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江北宝盖山上的皇帝陵

重庆江北区嘉陵江北岸有一座不大的山岗,名叫宝盖山,常年草木葱茏、鸟语花香的。山坡下面是一片公园,山顶上则建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帝王陵陈列馆,红墙高门,雕檐宝顶,掩映在古柏翠竹之间,是典型的古代祠庙构造。从文保碑上可知,这里就是整个重庆地区唯一的一座皇帝陵:明玉珍睿陵所在地,也称明玉珍陈列馆。

陈列馆中的文物不多,摆设物品多为现代雕塑,伴随循环播放的解说录音,娓娓讲述着陵墓主人明玉珍的人生传奇。

明玉珍(-)是湖北人,生活在元末天下大乱的至正年间。在中国为数众多的历史人物中,明玉珍的存在感可以说很不强,与和他同时代的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这些枭雄牛人相比,同样身处元末波澜壮阔农民起义大舞台上的明玉珍,大概连个配角都排不上,顶多算个有名有姓有台词的高级群演而已。然而就是这个戏份不多的群众演员,却在自己短短三十六年的生命历程期间,创建了重庆历史上的两个第一,并亲手开启了中国古代历史上最著名的那次移民大工程。

明玉珍出身农民世家,祖籍随州,是个地道的农民,本该注定一个老死垄亩的人生轨迹,谁知造化弄人,明玉珍被元末农民起义的伟大洪流裹挟,不得不弃农从军,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明玉珍自幼习武,体格强健善骑射。元末天下大乱,义军土匪多如牛毛,乱兵四处劫掠烧杀乡民。为保村护寨,庇佑乡里,明玉珍于至正十一年组建了一支千把来人的武装护村队,并自任队长,算是挺低调的正式出道了。

当时中原地区最具影响力的反元义军就是由刘福通、韩林儿领导的红巾军,不仅人多势众,战斗力也很强大。韩林儿的父亲韩山童鼓吹复兴南宋时期民间广泛流传的白莲教,并自称宋徽宗八世孙,打着光复大宋江山的旗号,煽动组织中原流民起兵反元。红巾军声势浩大,又高举着兴汉灭元的金字招牌,号召力自然不同凡响,远近各地的反元武装纷纷尊奉刘、韩集团为汉人反元义军总舵主,自称红巾军支部或分部。其中距离明玉珍家乡最近的一支红巾军支部,就是以徐寿辉为首领的西系天完红巾军。

徐寿辉能征善战,起兵两年就攻占了整个江汉地区。有了地盘,野心随之膨胀。至正十三年徐寿辉宣布称帝,定都汉阳。徐寿辉得知随州有个明玉珍部挺能打的,便派人招降,说:来则共富贵,不来举兵屠之!明玉珍自知势单力薄终究不能成事,于是引众归降,被任命为统兵征虏大元帅,隶属倪文俊部,驻守沔阳。不久,明玉珍率部与元将哈麻秃在沔阳湖交战,右眼被流矢射中,伤愈后失明,从此成了独眼将军,人称。

至正十五年,倪文俊再攻沔阳,因为当地连年洪涝成灾,军粮不济,于是命明玉珍率领万余人,斗船五十艘朔江而上到巫峡筹粮。明玉珍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圆满完成筹粮重任,以军功升任奉国上将军、统兵都元帅。明玉珍的这次筹粮之旅,不仅因军功升迁了官职,更重要的是还顺便踏勘了川江水路,为他日后西进四川、攻拔重庆奠定了很好的军情基础。

至正十七年,倪文俊攻克湖北宜昌,再次派遣明玉珍率水军战船朔川江筹粮。与此同时,元朝四川行省的右丞完者都在重庆募兵,湖北松滋的一支义军杨汉部率五千人马前去投奔。完者都假意设宴招待,却于席间将杨汉斩杀,并欲兼并他的部众。杨汉的部下非常愤怒,便放船顺川江东下,行到重庆奉节水域,正遇明玉珍,于是向他进言:重庆无重兵,完者都与四川左丞哈麻秃久相不睦,若回船出其不意袭之,可取而有也。明玉珍起初犹豫不决,部将戴寿建议道:机不可失!攻重庆,事济可据蜀,不济归,无损也。可将水军分两队,一队贮粮归沔阳,一队汇合杨汉部众攻取重庆,不成功则掠财物而还。

明玉珍听从了戴寿的建议,亲率大军从巫峡出发,先后攻取奉节、万州,进而袭击重庆并一举攻克,完者都败走,哈麻秃被生擒。拿下重庆后,明玉珍继续出击川东扩大战果。在安岳击溃李喜喜的青巾军,乘势占领泸州、宜宾等地。明玉珍命人将哈麻秃押送湖北交由徐寿辉处置,不久徐寿辉便任命明玉珍为广西两江道宣慰使兼陇蜀四川行省参政。

攻取重庆的第二年,完者都在四川南充整合军队,会同四川行事平章朗革歹、参政赵资,屯兵乐山大佛寺,准备收复重庆。明玉珍得报即派部将万胜前往抵挡,万胜围攻乐山,半年没有攻克,明玉珍于是亲自率军来打。明玉珍一面围住乐山元军主力,一面密派万胜轻兵袭取成都,又分兵出击四川江油、陕西汉中及甘肃陇西。万胜在成都抓获了元将朗革歹和赵资的妻子,朗革歹妻自沉于江,万胜将赵资妻子带到乐山城下,想逼迫赵资投降,不料赵资一箭将老婆射死,明玉珍遂下令强攻。破城之后,完者都、朗革歹、赵资均被活捉并押回重庆,囚禁在后来的大夏国宾馆治平寺中,就是现在的重庆渝中区罗汉寺。明玉珍数次招降不果,便将三人斩首于市而以礼葬之。于是四川诸郡县相继归降明玉珍,自此,明玉珍的势力不仅遍布四川大部,而且在重庆牢牢站稳了脚跟。

这之后,明玉珍的人生就开始变得既顺理成章又顺风顺水了。就在他入主重庆的第二年,徐寿辉的另一个部将陈友谅杀了徐寿辉并自立为天完皇帝,明玉珍闻讯说:友谅以臣弑君,复可事乎?遂宣布与陈友谅断绝关系,又命部将莫仁寿驻守夔门,阻断入川水路,而后自称陇蜀王,以示自己有意割据蜀地不再出川的心迹。

淡出中原热闹圈的明玉珍,马上开始了稳固西南统治及扩张地盘的事业,他在称王的第二年即先后两次出兵征战,第一次亲自率军攻陷自贡泸州等地,但不久又被元将李思齐收复。第二次派遣万胜率军攻陷了云南省会昆明,屯兵于金马山。不料元梁王与大理总管段功合击金马山,万胜孤立无援只好退兵,昆明得而复失。

接连两次军事受挫,明玉珍最重要的谋士刘桢劝他称帝,说这样更便于以汉族王朝正统名义号召西南地区人民共同反元。明玉珍思前想后最终接受了刘桢等人的拥立,于至正二十二年即皇帝位,国号大夏,定都重庆。自此,明玉珍成为重庆历史上第一位皇帝,重庆也在历史上唯一的一次有机会成了都城。明玉珍立长子明升为太子,以弥勒教为国教,行政上将蜀地分为上下川西、上下川北、上下川东、上下川南共八道。就这样明玉珍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龙套级军官,一夜之间华丽转身,荣登九五之尊,终以皇帝的名号落座于中国历史。

建立了汉族政权,果然人气飙升,号召力空前高涨,短短两年时间,就斩获了开疆拓土的累累战果。先是万胜在陕西汉中大败元军,俘获人马万余,将秦岭以南元朝势力基本驱除干净。紧接着,明玉珍又派万胜出宜宾,邹兴出西昌,芝麻李从贵州惠水分三路进攻云南,攻占云南首府昆明,迫使梁王逃到金马山地区。不久邹兴又攻取巴中、成都,并继续出兵川西川南,相继攻克四川阆中、通江、叙永、贵州遵义及黔南各地。到了明玉珍做皇帝的第三年,大夏政权控制范围北到汉中、南及昆明、西至成都、东抵宜昌,版图基本囊括了整个西南地区汉民族聚居区域。

可惜好景不长,只当了五年皇帝,年仅三十六岁的明玉珍就英年早逝了,临死留遗嘱告诫众臣:固守渝川,勿取中原。明玉珍死后葬于重庆江北区宝盖山睿陵,太子明升继位,因只有十岁,尊母彭氏为太后垂帘听政。大明洪武二年,也就是明玉珍死后第四年,朱元璋遣使劝降,明升不肯降。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遣汤和、廖永忠、傅友德等领兵征伐,大夏国军溃败。同年六月明军包围了重庆,明升无奈出降,存在了十年的大夏王朝自此灭亡。

明玉珍在主政川渝的数年期间,广施仁政,与民休息,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使得饱受蒙元政权压榨流离之苦、民生凋零的西南地区,迅速修复了社会生机,成为安居乐业的一方乐土。不仅四川当地百姓对他感恩戴德,远在湖北的亲邻乡人得知明玉珍在四川建国,也纷纷携妻带子、千里迢迢举家入川前来投奔,后来引发了两湖两广地区大量百姓为避战乱谋生计,整村整乡的迁往四川安家落户。明玉珍对外地入川百姓一律悉数接纳并妥善安置,从此开启了一直延续至清初,长达三百年之久的中国古代最大规模移民工程——湖广填四川。

明玉珍生性简朴,不仅生前日常生活十分简素,就连死后墓葬也营建得很简陋,陪葬品寥寥无几,更谈不上价值连城,从陵寝规模到陪葬祭品,完全不见一座皇帝陵应有的规制及豪奢,以至于年明玉珍睿陵被意外挖开,文考人员到场查看时,发现棺与椁均非名贵木质,椁盖还烂了,只存半片残板,都以为是一座普通百姓墓穴,直到棺椁旁边的玄宫之碑出土,看了碑文才惊讶得知原来竟是堂堂大夏皇帝之墓。文考部门赶紧着手保护挖掘,并逐年在墓葬原址建起睿陵陈列馆,自年开放至今。

明玉珍虽然享国不久,但历史贡献却不容忽视。他举兵入川,结束了元王朝对四川人民近百年的残暴统治,是为蜀人当之无愧的解放者。他宽仁治国,轻徭薄赋,迅速改善了西南地区凋敝的经济和凄苦的民生,让川渝之地逐步重现天府之国的康乐盛景。更重要的是,明玉珍掌控割据四川,等于切断了元王朝最主要的一条国家财政来源,从经济上大大削弱了元王朝的国力,使得蒙元政权再也没有实力实现他们镇压义军、戡乱救国的复兴美梦。

顺便介绍一下明氏后人。明升投降明庭后,朱元璋将明升的家族迁往高丽,从此明氏后裔在朝鲜半岛定居下来,并繁衍生息至今数百余年,如今韩、朝两国的明氏后人大概已有数万人之多。而自重庆江北区睿陵明玉珍陈列馆开馆以来,每年都有许多韩国人不远万里,前来认祖寻宗、祭扫祖茔,还组织了明氏大宗会,为明玉珍陈列馆捐赠了不少明氏家传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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